富士康，又回來了？

文 | 佘宗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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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富士康大撤退”，要迎來180°反轉了？

就在部分人嘗到外資說拜拜的惡果、嚷著“別讓富士康跑了”之際，富士康似乎又回來了——它再度給河南和鄭州摁加碼鍵、投信任票了。

7月22日，河南和富士康在鄭州簽署了戰(zhàn)略合作協(xié)議。河南省黨政一把手和富士康現任董事長劉揚偉都出席了簽約儀式。

河南省省長直言“希望富士康堅定投資河南信心”。

富士康則宣布，在鄭州投資10億元建設新事業(yè)總部大樓，旨在為富士康在大陸實施3+3戰(zhàn)略提供產業(yè)資源和技術支持。

這其中，前面那個“3”指的是智能制造、數字經濟、綠色發(fā)展3個核心領域；后面那個“3”指的是電動汽車、健康醫(yī)療、機器人技術3個新興領域。

將鄭州作為3+3新事業(yè)總部所在地，顯然跟之前的外遷姿態(tài)有別?？紤]到3+3新事業(yè)在富士康戰(zhàn)略布局中的重要性，這絕非什么“搬走西瓜，再送來芝麻”。

很顯然，富士康要在“中原第一省”下一盤大棋，這盤大棋可能關乎富士康的“下個10年”。

要知道，無論是新能源汽車、固態(tài)電池、機器人等項目，還是AI、半導體、新世代移動通信等技術，都是富士康押注的未來型業(yè)務，將這類業(yè)務重心落在鄭州，必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決定。

也因如此，河南官方會將此次協(xié)議簽署視作“雙方合作不斷深化”“雙方戰(zhàn)略合作邁入新階段”的標志。

如果說，富士康此前將部分產能轉移至海外，是“要分手”的征兆，那現在富士康又重倉鄭州，釋放的信號就是“重續(xù)前緣”。

河南為什么舍不得跟富士康分手？富士康又為什么會回頭？

瓊瑤劇給出的答案是“紙短情長啊，道不盡太多漣漪，我的故事都是關于你呀”，現實給出的說法卻是“成年人的世界只有利弊”。

01

告五人在《愛人錯過》里唱道：走過，路過，沒遇過，回頭，轉頭，還是錯……愛人就錯過。

河南跟富士康一塊在“愛人”和“錯過”之間，加上了“不要”二字.

因為它們已經在眼淚中明白，有些人，一旦錯過就不再。

有些言必稱“外資滲透”的網友說：鄭州不需要富士康。還有些人斷言：富士康走了不要緊，比亞迪已強勢接盤。

可連續(xù)12年蟬聯(lián)中部外貿第一省的河南，外貿進出口總值今年上半年罕見地被安徽趕超的事實，不支持這點。

富士康前兩年也確實有把口味從胡辣湯調換成咖喱飯的跡象，印度也對富士康敞開了懷抱——去年9月，印度IT部長稱，印度政府全力支持和促進富士康在印度的“翻番計劃”。

可印度用讓人捉急的iPhone代工良率情況勸退了部分果鏈企業(yè)加碼投資的決心，憑實力笑納了“給你機會，你不中用啊”的評價，再聯(lián)想到印度“跨國企業(yè)墳場”的名聲在外，有對比就有落差，富士康很快意識到，姓“豫”的那位牛夫人依舊是那個眉清目秀的小甜甜。

人有時候是這樣，碰上下一任，才知道上一任的好。有些地方和企業(yè)也一樣。

河南和富士康，自然都懂得到了對方現階段對自己的不可或缺：富士康對河南當然是“患得患失的夢”，河南對富士康絕不是“可有可無的人”。

對河南來說，富士康只有一個，它要是走了，縱有100個“備胎”，也未必能完全填補由此留下的空白。河南方面從早前給富士康土地稅收優(yōu)惠，到后來幫富士康招工彌補“用工荒”，都顯示了對這問題的清醒認知。

對富士康而言，河南也只有一個，若是離開了它，就算有再多個“平替”，都會發(fā)現替代不了那個名叫“河南”的Mr Right。郭臺銘早前的“賞飯吃”，也是沒看到“依賴是雙向的”的偏頗之言。

雖然鬧過別扭，但冷靜過后，彼此都意識到，能跟自己珠聯(lián)璧合、佳偶天成、笙磬同音、琴瑟和鳴、天生一對、極度般配的，只有對方。

02

在河南跟富士康從出現“分手征兆”到又相互表白要“深化感情”后，有朋友說：河南急了。

但河南急，富士康就不急嗎？急了的河南跟急了的富士康，才更登對。

河南急，立足的是穩(wěn)增長、保就業(yè)、鞏固外貿基本盤。

都知道富士康對河南重要，但到底有多重要，很多人的感知依舊很模糊，直到外貿數據的下跌和就業(yè)蓄水池的萎縮將時代的一粒?；衣涞讲糠秩说念^上。

數據顯示，自2010年富士康正式進駐鄭州以來，得益于鄭州富士康常年高居中國企業(yè)出口榜單第一位、每年出口超過300億美元的帶動，鄭州外貿總額暴漲了近17倍，

13年里，鄭州富士康累計進出口額約占河南省進出口總額的60%，占鄭州市的比重達80%。2023年，富士康所在的新鄭綜保區(qū)完成進出口值達到4073億元，分別占河南、鄭州進出口的50.3%、74%。

鄭州能躋身全球最重要的蘋果手機生產基地之列，能喊出“正加快培育具有國際影響力的萬億級電子信息產業(yè)集群”的口號，跟“代工之王”、果鏈龍頭富士康的產業(yè)帶動緊密相關。

當地媒體曾直言，河南作為一個不沿邊、不靠海、不臨江的內陸省份，之所以能躋身全國外貿10強省，就得益于“全球最大的蘋果手機生產基地”帶來的助力。

但近年來，富士康也在隨蘋果產業(yè)鏈整體遷移而部分遷移，這對河南外貿數據帶來了立竿見影的影響。

2023年，河南出口手機數量5761萬臺，下降14.5%。今年上半年，河南的手機累計出口1395.1萬臺，同比下滑更是達到47.4%。受其拖累，河南上半年進出口總值同比下降13.8%。

雖然這受到了特殊因素影響——2022年第四季度的訂單因“你懂的”原因被推遲到2023年一季度集中生產、出貨，形成了富士康進出口數據在豫歷史高峰，致使2024年上半年同比增速不怎么好看，但你認或不認，富士康打個噴嚏后的蝴蝶效應就擺在那里。

河南不是沒有針對“富士康依賴癥”驟然戒斷后的負效應做準備，2023年比亞迪占地面積最大、產能最高的整車生產基地在鄭州正式投產，當年就生產整車超過20萬輛，完成產值334.7億元，就是個標志性措施。

但鄭州富士康留下的缺口不是短期內說補上就能輕易補上的。慮及當下就業(yè)池仍需做大，盡力留下富士康是河南的不二選項。

03

富士康急，著眼的是為未來變局做準備。

隨著蘋果出于分散風險考慮著力扭轉“富士康依賴癥”，逐步將產能分配給立訊精密、緯創(chuàng)等其他代工廠，iPhone出貨量也受到沖擊，富士康在友商增加、利潤降低之下，尋求“第二曲線”，將目光從智能手機轉向新能源汽車，是無可避免的動作。

劉揚偉就曾表示，富士康正在從一家制造服務公司轉型為平臺解決方案供應公司，已提出智慧城市、智能制造以及智能電動車三大平臺。

只不過，布局汽車業(yè)務多年來，富士康固然曾打入特斯拉、寶馬、奔馳等車企的供應鏈，但因為在三電等多個領域的欠缺，沒能復制在手機代工上的神話。

富士康眾里尋“藥”千百度，驀然回首，卻發(fā)現那藥方就在燈火闌珊處——它就在鄭州。

截至目前，河南全省已經擁有鄭州比亞迪、鄭州宇通等17個汽車整車生產企業(yè)，鄭州國資接管了海馬汽車鄭州基地，創(chuàng)維汽車全球總部也落地富士康新總部所在的鄭州航空港，鄭州上汽也在鄭州設有基地。

但這跟汽車工業(yè)強省比仍有短板，離鄭州的“全國新能源第一城”的愿景也有距離。

眼看著鄭州新能源汽車產業(yè)集群正在成型，富士康提出的為汽車產業(yè)提供完整可定制化解決方案的、比“純代工”走得更遠的CDMS（委托設計制造服務）商業(yè)模式也能找到落地空間，加上富士康還在發(fā)力固態(tài)電視研發(fā)制造，這有助于補上其汽車業(yè)務短板。

更何況，囿于印度手機零部件還得從中國大量進口，iPhone代工的良率（僅五成左右）和工廠衛(wèi)生管理（大腸桿菌超標）問題也拖住了iPhone擴大在印度生產比例的步伐，印度工廠代工的iPhone15數量僅占出貨量的僅一成，蘋果CEO庫克又開始重新審視起中國市場的重要性來。今年3月，庫克訪華時強調中國在蘋果供應鏈中的核心地位，就是有的放矢。

在制造、代工方面，目前還沒個國家和地方能代替中國，這點馬斯克就很懂。

在此情形下，富士康跟著回流，再正常不過。

04

目前看，富士康是不是已大規(guī)?；亓鬟€得拿數據說話，在產業(yè)鏈多點布局成了時興分散風險策略的當下，富士康很可能是在鄭州加碼投資新業(yè)務跟將部分代工業(yè)務轉移至新興市場并舉。

但毫無疑問，對照此前人們常看到的“外資撤離”敘事，富士康在鄭州的動作預示著，有些事情正在起變化。

將這置于今年以來商務部屢次表示真心歡迎外國企業(yè)投資中國、中國大陸144小時過境免簽政策帶動“China Travel熱”、特斯拉入圍地方政府采購清單等背景下看，這表明，外資對“春江水暖否”的感知是很靈敏的。

這兩年，包括富士康在內的部分企業(yè)搬走有些工廠，動輒被專家解讀為“人口紅利消失，勞動力成本上漲”的鏈式反應。

不能說這方面的原因沒有，但其實近幾年咱們這的勞動力價格并未大幅上漲。

地緣政治因素跟前兩年的“員工徒步返鄉(xiāng)”事件帶來的預期，恐怕才是更關鍵的原因。

對于部分跨國資本外流、企業(yè)外遷，社會最該做的，不是簡單將其置于“敵我兩分”思維下去仇視，視其為背刺，而是以此為鏡照照自身在營商環(huán)境上的可改進空間。否則，只會加速它們的流出。

因為輿論環(huán)境也是營商環(huán)境的重要組成部分。當坊間“喊打喊殺”的矛頭對準民資民企時，那些外資外企不會毫無感知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在富士康產業(yè)轉移這事上，不少網友秉持的論調就是：富士康只是利用河南的廉價勞動力而已，它的代工業(yè)務對河南的價值有限，走就走了，沒什么大不了。

這類觀點荒謬到不堪一駁。北京大學經濟學教授路風就曾說過，“不要把工業(yè)分出三六九等”，那種只追求一小撮“高精尖”，把中國經濟中占比最高的傳統(tǒng)工業(yè)體系拋在一邊的思路是錯誤的（傳統(tǒng)工業(yè)占整個工業(yè)體系80%左右）。在他看來，“新舊產能二分法”是對中國工業(yè)發(fā)展的自我設限。

單就就業(yè)崗位增量來講，那些代工業(yè)務的價值也不容小覷，用一句“打螺絲”將其貶低，未免有些狹隘。

更別說，富士康代工業(yè)務集中的電子信息產業(yè)，絕非“低端”兩個字能概括。

05

無論如何，富士康“又回來了”是好事——即便“回來”未必是非完全體歸來，且是出于利益需要。

只要它回來了，就該珍惜——事實上，所有能創(chuàng)造社會價值、提供增量就業(yè)機會的企業(yè)，不管是民企外企，都該被善待。

經此風波，有些排外綜合征發(fā)作者該長些記性了。

《愛情買賣》里唱道：“當初是你要分開，分開就分開，現在又要用真愛，把我喚回來”。嚷著要分開的往往就是這波人，但得用真愛把人喚回來的，卻是整個社會。他們有病，社會得為之買單。

所以，所有河南同胞都該對“鄭州不需要富士康”之類的謬論直接駁回去——說白了，這是在坑河南，也是在迂回端掉同胞的飯碗。